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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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醒旋紧房间的门锁,金属碰撞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时一还被关在那扇门后,谢醒没回头,径直踩着楼梯往下走,鞋子碾过地毯,悄无声息。 客厅里只开了盏落地灯,暖黄的光落在硕大的落地窗上,映出窗外沉沉的夜。 他摸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了下,回拨了那个刚挂断不久的号码。 “喂,怎么了,爸?” 谢醒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指尖夹着支未点燃的烟,无意识地转着。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秒,随即响起谢道行沉得像压了冰的声音。 毫不掩饰的严肃:“在哪?” 谢醒嘴角勾了下,带着点敷衍的笑。 “没在祖父那。” “没在那?!” 谢道行的声音陡然拔高,显然被他这打太极的态度惹得不悦。 “谢醒,我没心思跟你绕弯子,直接说,现在在哪?” “你找我干什么?” 谢醒反问,指尖的烟停了,语气里终于泄出点不爽,像是被人揪着尾巴的猫 “还能干什么?”谢道行声音里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听筒里甚至能听见谢道行重重拍了下桌子的声响。 “我倒要问你干什么!你把时一藏去哪了?!” “你知不知道时家现在快把京淮翻过来了?铺天盖地地找人,时晏都来问我多少次了!” “时晏就这一个女儿,最近时家和谢家合作暗流涌动,局面本就僵硬,你还想怎样?一声不吭就从你祖父那跑回来就算了,还做这种事!” 谢道行的声音又急又怒,每个字都像带着尖刺。 “你跟时一从小要好,我和时晏算是默认了!但现在时一失踪了这么久,你还不在,是个人都会怀疑到你头上吧!” “你是嫌家里事不够多,还是觉得时家也是好惹的?!” “我不知道时一在哪。”谢醒打断他,依旧面不改色。 只是捏着烟的手指紧了紧,谢醒直接把烟摁灭在旁边的烟灰缸里。 瓷质碰撞声透过听筒传过去。 “你不知道?!” 谢道行冷笑一声,“我不管你知道不知道,现在,立刻给我滚回来!” “两个小时!”谢道行顿了顿,语气里是毫无转圜的强硬,像在下达最后通牒。 “两个小时后不回谢宅,你就别管我派人把你那点地方翻个底朝天!到时候把人给你搜出来,自己提着脑袋给时晏交代!” 谢醒捏着手机,指节泛白,沉默了几秒,终究还是应了声:“我知道了。” 谢醒挂了电话,烦躁地扯了扯衣领,转身往车库走。 车库门缓缓升起,冷白的光洒在黑色轿车上。 谢醒拉开车门坐进去,引擎发动的声音打破了别墅的静谧。 车子顺着山道往下开,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楼上房间里,时一还缩在床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腕,之前被锁链磨出的伤口痛得厉害,稍微动一下,就疼得她倒抽凉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窗外突然传来汽车引擎渐远的声音。 时一猛地抬起头,是谢醒的车,难道……他走了? 这个念头像颗火星,“腾”地在她心里燃起来,顺着血管烧遍全身。 要出去!必须趁现在离开这里! 时一咬着牙,哆哆嗦嗦地往床边挪,左脚不敢用力,只能用右脚撑着,一点点蹭到地上。 脚刚沾地,疼得她踉跄了一下,赶紧扶住床沿。 时一扫视着房间,目光落在旁边的衣柜上,快步挪过去拉开。 里面全是谢醒的衣服,谢醒从不给她衣服穿,似乎就没想过让她有“出门”的可能。 时一顾不上多想,抓起最上面的一件白衬衫套上,衬衫长到膝盖,又翻出条黑色长裤。 裤子的腰围大得离谱,时一在衣柜角落摸到条皮带,赶紧绕着腰系上,用力扣到最顶格,裤子总算不至于往下掉。 “食物!对,还有食物!” 时一突然想起什么,自言自语着,眼里满是慌乱,手忙脚乱地拉开衣柜最里层的抽屉。 里面放着几袋面包和两盒牛奶,是谢醒之前买的,谢醒总说她瘦,让她多吃。 时一每次都会偷偷藏起一两个,没想到这次真派上了用场。 时一扯过床头一条没用的布料,把面包和牛奶裹紧,系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她跑到窗边,心跳得像要炸开,生怕慢一秒谢醒就会回来。 天色已经黑透了,只有别墅外院的灯亮着。 昏黄的灯光照着窗前的梧桐树,树枝伸得很长,离窗户不算远。 时一咬了咬牙,没有犹豫,抓起桌上一个沉重的摆件,朝着玻璃狠狠砸了下去! “哐当——” 玻璃碎裂的声音刺耳,碎片飞溅开来。 直接划破了时一的手臂 。 “啊——” 一道血痕立刻涌了出来。时一痛呼一声,却连捂都没捂,赶紧踩着床沿爬上去。 她一手死死抓住伸到窗边的梧桐树干,树皮粗糙,刮得手心生疼。 身体悬在半空里,摇摇晃晃,离地面足有六七米高,下面就是光秃秃的平地,连点缓冲的东西都没有。 时一低头看了眼,腿肚子都在抖,恐惧像冰冷的水裹住她。 “呜……呃没事的……没事的!” 时一咬着嘴唇,声音发颤,却还是不断给自己打气。 “跳下去就好了,总比被关着……” 时一深吸一口气,做好心里建设。 另一只手也抓住树干,慢慢把身体挪过去,小心翼翼地站到粗壮的枝干上。 树干不算宽,她只能踮着脚,身体紧紧贴着树干,一点一点往下挪。 粗糙的树皮蹭过脸颊、胳膊和腿,很快就留下了一道道红痕。 有的地方被磨破了,血珠渗出来,和树皮的黄棕色混在一起,看着格外狼狈和心疼。 身体往下挪了大半,离地面还有两三米时,被锁链磨伤的左脚突然一软,彻底没了力气。 “别……” 时一害怕的“啊”地惊呼一声,失重感升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甩,重重摔在了地上! “好痛……呜呜啊……”疼意瞬间从后背传遍全身,时一直接哭了出来,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 后背砸在地上,好几颗小石子硌在骨头缝里,疼得她龇牙咧嘴,半天都不敢动。 时一想就这么躺着缓一下,可一想到谢醒可能随时回来,又咬着牙。 “不行……要赶紧走……呜呜呜不想在回到哪里啊!快走啊……” 缓了好几秒,时一慢慢撑起身体,扶着旁边的树干,跌跌撞撞地站起来。 身上沾满了灰尘,头发散得乱七八糟,脸上又是眼泪又是灰尘。 时一没敢停,顺着地上车子碾过的痕迹往山下走。 她没穿鞋子,脚踩在满是石粒的地上,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才走出几十米远,脚底就已经被石子割得血肉模糊,疼得她一瘸一拐。 山里的夜风很大,到了晚上更甚。 “呼呼——”地刮着,像有人在耳边哭嚎。 风卷着树叶的沙沙声,还有远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听得时一心里发毛。 没有灯,只有天上隐隐约约的月色,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时一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全是黑漆漆的树影,像一个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风一吹,树影晃动,她吓得猛地停下脚步,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了起来。 “呜呜……爸爸……爸爸你在哪啊……” 时一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断断续续的,“快来救我啊……我好害怕……这里好黑……” “有虫子……呜……脚好疼……爸爸……你是不是找不到我了……” 时一用袖子抹着眼泪,却越抹越多。 她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喉咙喊的又干又哑。 “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爸爸……你听到了吗……救救我啊……” 时一缩成一团,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声都带着绝望的无助,在空旷的山里飘着,却只有风声回。 “这里好可怕……有声音……是不是有东西要过来了……爸爸……我好怕……呜呜啊你快来……” 两道晃眼的白光突然刺破了黑暗,直直打在时一身上,是汽车的前灯。 时一浑身一僵,吓得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那灯光太亮,她眯着眼看不清车牌。 只觉得这车子的轮廓有些熟悉,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谢醒!是他回来了! “不!……不要……” 时一牙齿打着颤,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慌忙想往旁边的灌木丛里躲。 可脚踝疼得钻心,刚挪了半步就踉跄着差点摔倒,怎么也使不上力。 时一死死抓着旁边的树干,指甲都嵌进了树皮里。 “呜呜呜不行……不能被他抓回去……被抓回去我会死的……” 车子“吱呀”一声停在了不远处,车门打开,两道人影走了下来。 时一吓得缩起脖子,闭着眼睛就往地上缩,手胡乱地扑打着,像是在抵挡什么看不见的威胁。 “你怎么了?还好吗?!”一个温柔的女声传了过来,带着明显的担忧。 时一愣了愣,没敢睁眼,只听见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同样软和:“小姑娘,你别怕。” 时一慢慢睁开眼,借着车灯的光看清了来人。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头发松松挽着,看着四十多岁,眉眼间全是温和。 另一个年轻些,二十出头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个急救包,正蹙着眉看她。 “你不用害怕,我不是坏人。” 年长的女人往前走了两步,脚步放得很轻,生怕吓着她。 可时一脑子里全是谢醒冷着脸的样子,根本听不进话,只是摇着头往后躲,嘴里反复念叨着。 “别抓我……不要把我带回去……我要不回去……” 时一,一边说,一边挥着手,像是要把人推开。 “没有人要抓你……” 年长的女人轻轻抓住她扑打的手臂,掌心温温的,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 。 “你看,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我们是路过的。” 她放缓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哄着,“不用害怕,真的不用害怕……” 见时一还是抖得厉害,她索性蹲下身,轻轻把时一搂进了怀里。 “你听,”她拍着时一的背,声音柔得像水,“听我的心跳,慢慢呼吸,没事了……” 温暖的怀抱裹着她,平稳的心跳声在耳边响着,像小时候妈妈哄她睡觉那样。 时一紧绷的身体慢慢松了下来,扑打的动作停了,只有眼泪在流。眼皮重得厉害。 她往女人怀里靠了靠,鼻尖蹭到对方风衣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最后眼皮一沉,彻底昏睡了过去。 年轻些的女人赶紧凑过来,借着车灯看了看时一的脸,又瞧了瞧她血肉模糊的脚和胳膊上的伤口。 皱着眉道:“陈姐,她伤得挺重的,还有些发烧,得赶紧送医院。” 年长的女人点了点头,小心地托着时一的背,和年轻女人一起把她扶起来。 “先上车,把暖气开足,去市区最近的医院。” 两人小心地把时一扶进后座,让她平躺着。 拿来毯子盖在她身上,又找出湿纸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灰和泪。 “欸?她是不是电视上新闻报道的,那个失踪的时家女儿?看起来好像!” 年轻的女人看着时一的脸说。 陈姐坐进副驾驶,回头看了眼后座昏睡的小姑娘。 身上套着不合身的宽大衬衫和裤子,明显是男士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看着可怜狼狈。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先开车吧,快点。” 车子重新发动,驶离了这片阴森的山林。 后座上,时一蜷缩着身体,睡梦中还紧锁着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