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

    飘着蒸气和花香味的褐色液体从茶壶嘴中流下，方形的糖块被加进茶杯中，贝壳形状的茶匙在里面来回轻轻搅拌了几下，然后，一双纤细的手将装着茶杯的托盘推到了艾莉雅面前。

    “德莱叶小姐，不管你在担忧什么，先喝点红茶吧，”银星对她微微一笑，“我平常不开心的时候，就会一个人来学院的下午茶室呆一会。”

    艾莉雅啜饮了一口茶，低声说：“谢谢你。我……经历了一些事情，想要做出改变，但是，因为听起来太荒谬，所以我担心没有人会相信我。”

    “就算别人不相信，事情也依旧发生了。哪怕最后只有自己相信自己的话，也努力去改变吧。”

    艾莉雅盯着银星漂亮得如同瓷娃娃般的面孔，突然反应过来那股莫名的熟悉感来自哪里了。

    她曾数次在报纸的社交版面上见到过这位少女。银星·萨兰是萨兰女大公的小女儿，也是理事长的侄女，但真的见到她本人后，艾莉雅发现报纸上那些模糊的手绘图完全不能表现出她本人的灵动与亲和。

    “嗯，我想你说的对，”她也对银星展露出一个微笑，“萨兰同学，你知道学院的火元素温室在哪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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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元素温室中，一个身穿实验罩衫的身影正在一株西番莲前忙来忙去，雨水敲打在他面前的玻璃上，部分流进被改造的锻铁管道中，一路汇入一尊手持水壶的仙女雕塑。水从壶中倾泻而下，落在下面的人工小池塘里，里面有几只金鱼正在欢快地游着。

    看见洛昂的瞬间，艾莉雅甚至有冲动上去捏一捏他，以确认他是真实存在的。

    而洛昂显然有些惊讶。

    “艾莉雅，你怎么来了？难道你是来加入蒸汽耕作动力研究与实验俱乐部的？虽然目前为止，俱乐部的成员只有我一个人，但是……”

    他注意到艾莉雅的眼睛红了，于是立刻打住了话头，收起笑容问她：“你怎么了？”

    艾莉雅抹去眼角的泪珠，轻轻摇头，“霍森同学，我只是觉得，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洛昂不解地看着她，“我当然没事，倒是你，真的还好吗？”

    她对他用力点了点头，表情中露出一股少见的坚定来，“嗯，我也没事。你知道诺恩同学在哪里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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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小时后，艾莉雅、莱佐和洛昂三人沉默地围坐在温室里的桌子旁。

    一只从网笼中逃离的飞蛾在他们面前晃过，被洛昂一巴掌拍死。

    沉默终于被打破，莱佐率先清了清嗓子道：“所以，德莱叶修女，你的意思是：有人附身到我身上，杀了洛昂，并且试图杀你，然后你又突然被食堂内庭里的奇美拉雨漏攻击了，就这样回到了事情发生的一天前……吗？”

    原来听别人复述一遍的效果是这么尴尬。

    艾莉雅有点着急地说：“我也知道这个听起来很荒唐，而且我可能表达得不好，但是我可以对神明发誓，我说的是真的，请务必相信我！如果要我证明自己的话，我可以现在说出明天的开学典礼的大部分流程——如果不是因为经历过的话，我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些。”

    莱佐看着她，眼神坦荡而诚实，“对不起，我并没有不相信你，只是你说的一切几乎都是违背公认的科学常理的，如果无法解释其中的逻辑的话，我们也无从阻止悲剧的发生。”

    洛昂摸了摸下巴，“那倒也不能这么说，先来简单理一下主要的疑点吧：首先，时间是线性的，因此理论上人是无法回到过去的；其次，附身这种说法也实在难以解释；最后，矿石是无机物，不具备生命，不可能自己控制自己的行为。嗯……艾莉雅，你还记得你被石像鬼攻击后，是否还经历了其它的什么吗？”

    艾莉雅本来并不想提到这些，但既然都说到这里了，她觉得实在不方便隐瞒。

    她大致讲述了一下之前经历的几次“幻觉”。

    “……我不仅是看到它们看到的，而是真的像变成了它们一样，感受到了它们所有的心理。在雷恩镇的时候，我能感觉到那只鼠状怪物产生了具体的意识，它认为自己是鼠王，并且希望自己不只是一只动物；而早些时候，我向石像雨漏的嘴里投硬币后，也感受到了它产生的……情感。”

    “什么情感？”

    “同情。”

    莱佐和洛昂面面相觑。

    艾莉雅深吸了口气道：“但总之，当前最紧要的事情是：如何阻止那个占据了诺恩同学身体的人。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和我先一起去找理事长，把这件事告诉她吗？”

    莱佐突然开口说：“不能告诉学院。”

    洛昂惊呼出声：“模范学生也会说出这种话！”

    莱佐看了眼艾莉雅，表情十分严肃，“因为如果真是这样，学院只会得出一种结论：德莱叶修女精神失常，或者自己就是怪物。你要么会被送到疯人院，要么会被关在学会的研究笼中，不断被实验，甚至被解剖。”

    ……

    “这个……太夸张了，学院没有这么草率吧？”洛昂尴尬地笑了两声，“而且，人怎么可能是怪物呢？”

    “为什么？”莱佐平静地反问，“所谓的怪物，只是一个我们用以概括所有反常现象的宽泛的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人无法成为怪物。我们进入学院后上的第一堂课就教过：没有被证明不存在的东西，就有可能是存在的。而在怪物的问题上，学院和学会的态度一直是宁可过度谨慎、也不要留下后患。”

    洛昂挠了挠头，“你倒不用在这种问题上也这么一板一眼吧……”

    艾莉雅沉默了一会，然后站了起来，两只手紧紧相握在身前，显然很紧张。

    “就算是这样，我仍然会自己去告诉理事长，因为，我确信自己亲眼见到诺恩同学完全变了一个人、霍森同学为了帮助我被杀害。哪怕只是可能发生，我也不能接受自己什么都不做。”

    “太感人了！”洛昂抱头大喊，“莱佐，你听你刚刚都说了什么！你快点对艾莉雅道歉啊！”

    莱佐也站起来，认真地看着艾莉雅：“德莱叶修女，我仍然坚持我的看法，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要什么都不做。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学院曾经接到过类似的附身现象的报告，我们去大图书馆里可以找到相关的资料。不如一起看过调查资料后，再考虑下一步的计划。”

    洛昂分别看了眼他们两个人，“我有一个问题：你们为什么都要站起来？”

    莱佐淡淡地瞥了洛昂一眼。

    洛昂打了一个激灵，也跟着站起来，“我同意。艾莉雅，你觉得呢？”

    艾莉雅捏着自己的手心，纠结了好一会后，才低着头说：“好的，我愿意听诺恩同学的建议试试看。但是，我们只有一天时间了。”

    洛昂的眼睛弯起来，“既然我们都要组成这样的调查小队了，就别那么客气和啰嗦了，大家都以名字互称吧。来来来，你们两个快来试一下。”

    艾莉雅快速看了一眼莱佐俊秀的脸庞，然后又移开了视线。

    “莱佐。”她轻声喊了一下他的名字。

    洛昂拍了一下莱佐的肩膀，“老兄，该你啦。”

    莱佐盯着她，灰色的睫毛微动，然后垂下了眼。

    “艾莉雅。”

    洛昂鼓掌欢呼。

    艾莉雅莫名感到有些羞涩，想起了刚才刻意被自己略去的部分。

    虽然在发生在“未来”的那件事中，莱佐被附身了，严格来说，已经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了。

    但从事实上来说，和她那样亲密接触的、用同样的声音反复喊着她的名字的、用同样的嘴唇与她交缠舌吻的、用同样的手指和性器插进了她的身体的……

    又确确实实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