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深秋的第一场雨，来了。 萧萧瑟瑟，卷盖着无边的寒气，没有雷声，没有乌云，只是在骤然寒冷的夜晚突然降临。 像一张带着湿气和寒意的网，遮盖住无数的东西。 雨帘遮住了天地，看不清景色，看不清来去的路。 树枝被雨水重重的压在地上，不平整的地上，立刻积出一个个水洼。 彭阳平知道，他的机会来了。他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冲出去，不能带着这些人，在这里等死。 等到雨过天晴，等到二层剩余护卫都醒来过后，发现本该放着食物的小房间空空如也，而彭阳平和他的小弟早已经不见了。 “王八蛋！彭阳平你个狗杂碎，你这是要我们死啊！” “我不想死！我不想饿死！” 怨声载道的哭声响起， 饿着肚子入睡的王俊皓被吵醒，他拉着肥肥的手，从房间探出小脑袋。 “宝宝醒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哭爹喊娘的人们纷纷回头，将绝望、期盼的目光落在刚刚一米一高的王俊皓身上。 “宝宝，你会带着我们找到食物的，是吧？” “宝宝，只要你在，你一定能用能力救我们的，是吧？” “宝宝，彭阳平把食物都偷走了！” 人的不合理愿望是极度可怕，肖医生和小陆连忙将孩子拉到自己的身后。 小陆抱着孩子，不满的说：“你们不能自己出去找食物吗？所有的事情都指望才四岁的小朋友，你们都不觉得丢脸吗？” 丢脸？有什么可丢脸的。 人们不觉得依赖不足他们腿高的小孩子有什么可羞愧，他们只知道，能救他们的只有王俊皓。 “你这小子在说什么话？我们每日那么捧着宝宝，难道不就是因为他的能力？！” “是啊，之前他还多吃那么多食物，要不是看在他有能力，谁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每天吃那么多东西？！” 一向撒着彩虹屁的人们，忽然换个嘴脸，围在他们的面前。 王俊皓害怕的缩在肖医生的腿后， 第一次，他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小，小到看不到，围住他们说话的人的神情。 食物被偷走，众人像是找到宣泄的方向，一句句充满着自以为是的谴责，劝说的话，笼罩着小小的孩子。 肖医生护着孩子说：“大家都别着急，食物没了，我们可以再出去找，没道理冲着孩子撒气。” “是啊！”冯艾华挡在众人中间说：“我们不是还有肖凯他们吗，再等等，再等等他们就会醒过来，到时候，一切都会变好的。” 是啊，还有肖凯他们。 缺少食物所带来的害怕情绪，缓解大半。叫嚣的人们，像是卸了身上的东西，套上了社会面具，再次恢复成那个温和的模样。 没有食物，王俊皓就没有办法冲出去。 护卫队们只能靠着自己，在日月同时出现的时候，冲到外面，带回少量的食物。 鸟为食亡，没有人能够忍受一日日减少的食物，一日日痛苦的煎熬。 饥饿难耐。 “好饿呀！” 五楼的小朋友们，每天只能吃一点点食物，剩下的食物，要给已经受伤的夏冬和许可。 这么久以来，一直都白白胖胖的程晨，摸着自己因变瘦而小了很多的肚子，无奈的说：“怎么办，我的肚肚都变得小小的。” 海浪没有力气的瘫在床上，说：“小月老师什么时候打完怪物回来啊？” “我想要回到校车上了。” “我也想了。” 夏冬忍住自己低迷的情绪，抿着嘴巴，艰难的扯出笑容说：“很饿的话，要不，我们现在来吃点东西，夏冬老师可以给每个孩子多一片面包哦。” 玲娜善解人意，她摇着头说：“我不要，夏冬老师，你和许可哥哥是生病的人，要多吃点。” “反正我们都不动，直接睡觉，就不饿了。”天天有气无力的说着。 虽然，话是这么说着，但是饥饿状态下，谁能睡得着啊。 几个孩子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天花板，想念小月老师的心到达顶峰。 “小月…老师看…到了吗？” “他…在…说…饿！” 无数的呓语穿过血管，穿过层层红线，传到最里面睁着眼睛的姜月耳边。 叫他来顶层吧。 叫他来加入我们吧。 叫他永远都不会饥饿寒冷吧。 这片古怪的空间里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似远似近，乱七八糟。浓郁的黑色黏液在红线上渗透，难以形容的眩晕感在脑中炸开。 “小月老师，肥肥好饿！” “小月老师，程晨好饿！” “小月老师，玲娜好饿！” “小月老师，宝宝好饿！” “小月老师，海洋好饿！” “小月老师，海浪好饿！” “小月老师，苒苒好饿！” 小朋友们拉着手，出现在姜月的眼前，木讷着神情说着自己的饥饿。 孩子们的身后跟着园长和小何老师，她们笑着说：“小月老师，累了吧，那就休息吧。” “快乐的加入我们。” “你看小羊，他饿了，他来了这里后，他再也没饿过。” “你看陈奶奶，她饿了，她来了这里后，她再也没饿过。” “只要你加入我们，你所有在乎的人，只有快乐，没有饥饿。” “加入我们。” “加入我们。” 快要溢出眼眶的黑色，缓慢的收回。令人恐惧的眼眶，在乱七八糟的声音中，渐渐的恢复成原样。 红线上的黏液染上每根细线，在姜月眼睛恢复成正常黑色瞳孔的时候，瞬间炸开。 围成一团的血管，被腐蚀的吱哇作响。 带着黏液的红线依旧轻飘飘，以极快的速度绑住这个楼层所有的血管。 腐蚀，绞杀，吞噬。 当血管消失在这个楼层后，耳边所有奇怪的声音消散干净。 姜月抬脚踩过由怪物透明躯壳， 加入它们？永远都不会饥饿？ 是啊，都死了，当然只有快乐没有饥饿。 她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保护小朋友们，带着他们找到爸妈。 累？她不会累。 “小陆，你们趁着今天跟着护卫队找食物的时候，带着孩子们跑吧。”肖医生装好一背包的药品，递给小陆。 食物越来越少了，护卫队出去不仅找不到什么食物，还经常带着伤回来。肖医生意识到这里快要乱了，他得提前安排好孩子们。 小陆十分着急：“肖医生，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跑掉？我跑了，你怎么办？” “我？”肖医生推着眼镜，笑着，他是顶替肖凯成为护卫队队长的人，他只能死在这里，没有提前跑掉的道理。 “我走不掉的，你们赶紧带着孩子们走。” 冯爱华皱着眉问：“肖医生，我们还有肖凯，说不定——” 肖医生打断她的话，说：“这些话，我只说一次，你们听到了。” “不会有发烧后拥有特殊能力的说法，起码，在我们医院的1045名患者中，没有一个！” “要是以后，有人跟你说什么发烧会拥有特殊能力的话，你们要立刻离那个人远远的。” 肖医生拍拍身上有些脏的白大褂，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笑着说：“肖凯他是出不来的，他们不会出来的。” 那位帮他出去给肖凯拿药的小月老师，估计也回不来了。他最终还是辜负哥哥嫂子的嘱咐，没能救下肖凯。 “咚咚——” “出来了！”外面突然响起石奎十分激动的声音，早就注意到这里的人们，纷纷躲在房间里，透过小窗户同样激动的讨论。 “太好了，肖凯他们出来了，我们又能吃饱了！” “肖凯，可等死我们了！”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坐在办公桌前的肖医生立刻起身说：“别发呆，来不及了，现在就走！” 他打开门，拉着王俊皓和肥肥的小手，大步走向门口。 一直守在门口的石奎，见肖医生走来的动作，十分激动的问：“肖医生，你是来……” 肖医生坚定的往门口走，边走边说：“跑吧！赶紧跑出去！” “跑？” “跑什么？” 门吱呀打开。